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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錄一 諸書著錄題跋

  (一)王應麟玉海卷四八

  (二)歐陽修新唐書卷五八藝文志二

  (三)王溥唐會要卷六三修國史

  (四)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五

  (五)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衢本)卷六

  (六)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一九

  (七)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五一史部雜史類

  (八)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証

  (九)筆記小說大觀本東觀奏記提要

  ○(一)王應麟玉海卷四八

  志雜史,裴庭裕東觀奏記三卷。大順中,詔修宣、懿、僖實錄,以日曆、注記亡缺,因摭宣宗政事,奏記於監修國史杜讓能。會要:大順二年二月,勅吏部侍郎柳玭等修宣、懿、僖實錄。始監修杜讓能以三朝實錄未修,乃奏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郎中李嗣,太常博士鄭光廷等十五人修之,踰年竟不能編錄一字,惟庭裕采宣宗朝耳目聞覩,撰成三卷,目曰東觀奏記,納於史館。

  ○(二)歐陽修新唐書卷五八藝文志二

  裴廷裕東觀奏記三卷。大順中,詔修宣、懿、僖實錄,以日曆、注記亡缺,因摭宣宗政事奏記於監修國史杜讓能。廷裕,字膺餘,昭宗時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貶湖南,卒。

  ○(三)王溥唐會要卷六三修國史

  大順二年二月,勅吏部侍郎柳玭等,修宣宗、懿宗、僖宗實錄。始丞相、監修國史杜讓能,(以)三朝實錄未修,乃奏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等五人修之。踰年,竟不能編錄一字。惟庭裕採宣宗朝耳目聞覩,撰成三卷,目曰「東觀奏記」,納於史館。

  ○(四)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五

  東觀奏記三卷。唐右補闕裴延裕(案文獻通考作廷裕,字膺餘)撰,記宣宗朝事凡八十九條。

  ○(五)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衢本)卷六

  東觀奏記三卷。右唐裴廷裕撰(案唐藝文志注、書錄解題作延裕,疑誤。)昭宗時,長安寇亂相仍,自武宗以後,日曆、起居注散軼不存,詔史臣撰宣、懿、僖三朝實錄,廷裕次宣宗實錄,特采大中以來耳目聞見,撰次此書,奏記於監修杜讓能,以備史閣討論云。

  ○(六)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一九

  東觀奏記 【 說郛本】 ,唐裴庭裕撰 【 一作廷裕,字膺餘,聞喜人,昭宗時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貶湖南,卒。】 四庫全書著錄,舊唐志失載,新唐志、崇文目、讀書志、書錄解題、通考、宋志俱載之。當大順中,長安寇亂相仍,自武宗以後,日曆、起居注散軼不存,詔史臣修宣、懿、僖三朝實錄,膺餘分得宣宗一朝,乃采大中以來耳目聞見之事,撰成是編,凡八十九條。奏記於監修國史、丞相、晉國公杜讓能,以備史館討論。曰「奏記」者,漢以來僚屬所上謂之奏記,故併冠以漢修史處之稱也。案宣宗在位十四年, 【 宣宗在位十四年 「十四」原作「十八」,按兩唐書宣宗本紀,宣宗於會昌六年(八四六)三月即位,大中十三年(八五九)八月卒,在位十四年,作「十八」誤,據改。】 而所載祇此,亦云略矣。然敍述頗有條理,而不免多失之誣。其可以傳信者,司馬氏通鑑已采入矣。唐宋叢書亦收入之。

  ○(七)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五一史部雜史類

  東觀奏記三卷 【 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唐裴庭裕撰。庭裕一作廷裕,字膺餘,聞喜人,官右補闕,其名見新書宰相世系表,所謂裴氏東眷者也。王定保摭言,稱其「乾寧中在內廷,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其事跡則無考焉。其書專記宣宗一朝之事,前有自序,稱上「自壽邸即位,二年,監修國史、丞相、晉國公杜讓能奏選碩學之士十五人,分修三聖實錄。以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專修宣宗實錄。自宣宗至今垂四十載,中原大亂,日曆、起居注不存一字,謹采耳目聞睹,撰成三卷,奏記於晉國公,藏之於閣,以備討論。」蓋其在史局時所上修監稿本也,序末不署成書年月。考杜讓能以龍紀元年三月兼門下侍郎,十二月為司徒,景福元年守太尉,二年貶死。昭宗之二年,即大順元年,此序云「奏記監國史晉國公」,則當在大順、景福之間。其云「自宣宗至是垂四十年」,蓋由大中以來約計之辭。若以宣宗末年計至光化初年,始為四十載,則杜讓能之死已久,無從奏記矣。書中記事頗具首尾,司馬光作通鑑,多采其說,而亦不盡信之。蓋聞見所及,記近事者多確;恩怨未盡,記近事者亦多誣,自古而然,不但此書矣。

  ○(八)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証 【 卷五】

  東觀奏記三卷,唐裴庭裕撰。庭裕字膺餘,聞喜人,官右補闕,其名見新書宰相世系表,所謂裴氏東眷者也。王定保摭言稱其「乾寧中在內庭,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其事跡則無無可考焉。

  嘉錫案:唐摭言卷三慈恩寺題名遊賞賦詠雜記條云:「小歸尚書榜,裴起部與邠之李摶先輩為友,以詩賀庭裕,既而復以二十八字謔之,裴有六韻答。」其贈答詩皆用成都故事,蓋庭裕及第在僖宗幸蜀時故也。徐松唐登科記考卷二十三援據諸書,推知庭裕為僖宗中和二年進士,知貢舉者為禮部侍郎歸仁澤。勞格郎官石柱題名考卷五,採庭裕名入司封郎中內,並考其始末甚詳,今錄之於此云:「新表,東眷裴氏道護後紳子,庭裕,字膺餘。唐詩紀事六十一,僖宗幸成都,裴庭裕登第。石刻大唐故內樞密使知內侍省事吴承泌墓誌,翰林學士、朝議郎、守尚書司封郎中、知制誥、柱國、賜紫金魚袋裴庭裕撰、錢珝授裴庭裕左散騎常侍勅:『具官裴庭裕,國之用才,在乎稱職,況詞臣之任,君命所垂,苟詳慎之有乖,系事機而實重,既聞輿論,得以移官,以爾學植素深,文鋒甚銳,自居侍從,亦謂勤勞,乃推游刃之功,庶叶匿瑕之道,未能降秩,且復立朝。珥貂猶假於寵光,夾乘仍親於左右,將存大體,以息多言。可依前件。』(自註文苑英華三百八十)唐摭言十三:裴廷裕,乾寧中,文書敏捷,號下水船。梁太祖(按摭言此處有『受禪』二字,明在即位之後。)問及廷裕行止,學士姚洎對曰:『頃歲左遷,今聞旅寄衡水。』新書藝文志雜史類:裴廷裕東觀奏記三卷,原注:『大順中,詔修宣、懿、僖實錄,以日曆、注記亡缺,因摭宣宗政事,奏記於監修國史杜讓能。廷裕昭宗時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貶湖南,卒。』」勞氏自注云:「案此書今存,題史官右補闕」以勞氏所引諸書考之,則庭裕於昭宗大順中,官右補闕、兼史館修撰,乾寧時遷司封郎中、翰林學士、知制誥,坐事改左散騎常侍,復因事貶湖南,唐亡後猶存。其平生仕履尚歷歷可見,提要考之未詳。

  其書專記宣宗一朝之事,前有自序,稱上自壽邸即位,二年,監修國史、丞相、晉國公杜讓能奏選碩學之士十五人,分修三聖實錄,以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專修宣宗實錄。自宣宗至今,垂四十載,中原大亂,日曆、起居注不存一字,謹采耳目聞睹,撰成三卷,奏記於晉國公,藏之於閣,以備討論。蓋其在史局時所上監修稿本也,序末不署成書年月。考杜讓能以龍紀元年三月兼門下侍郎,十二月為司徒,景福元年守太尉,二年貶死。昭宗之二年,即大順元年。此序云奏記於監國史晉國公,則當在大順、景福之間。其云自宣宗至是垂四十年,蓋由大中以來,約計之辭。若以宣宗末年計至光化初年,始為四十載,則杜讓能之死已久,無從奏記矣。

  案唐會要卷六十三云:「大順二年二月,勅吏部侍郎柳玭等修宣宗、懿宗、僖宗實錄。始丞相、監修國史杜讓能以(「以」字原缺,據玉海引補)三朝實錄未修,乃奏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廷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等十五人(蘇局本作五人,據玉海卷四十八引補「十」字)修之,踰年,竟不能編錄一字。惟庭裕採宣宗朝耳目聞睹,撰成三卷,目曰東觀奏記,納於史館。」是此書之成,會要具有年月,且唐書藝文志亦明注為大順中,提要乃僅據杜讓能歷官推其年月,考證至二百餘言,徒為詞費耳。

  ○(九)筆記小說大觀本東觀奏記提要

  東觀奏記,唐裴庭裕撰。凡三卷,專記宣宗一朝之事。耳目所及,見聞較碻,搜羅編綴,源委燦然。司馬君實作通鑑多采其說者,以庭裕為右補闕,與柳玭等專修宣宗實錄,其無=舛抵牾處,可斷言也。間有不敢盡信者,則以恩怨未盡,記近事未免多誣耳。然亦著書通病,不得為庭裕咎。王定保摭言稱庭裕「文書敏捷,號下水船」, 【 王定保摭言稱庭裕文書敏捷號下水船 「王定保」原作「王庭保」,按唐摭言一書的作者實為王定保,顯係刻誤,回改。】 今覽是編,洵然。

  ●附錄二 裴庭裕生平事跡考辨

  田廷柱

  裴庭裕在兩唐書中均未立傳,在雜史和筆記中記載的也很少。因此,儘管他的著作東觀奏記流傳下來,但是,人們對他的生平事跡却不甚瞭解。清人所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說:「庭裕一作廷裕,字膺餘,聞喜人,官右補闕,其名見新書宰相世系表,所謂裴氏東眷者也。王定保摭言稱其乾寧中在內廷,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其事跡則無可考焉。」余嘉錫先生在四庫提要辨證卷五東觀奏記條,曾對裴庭裕的生平仕履作過簡要考證,然既非專文考證,其生平事跡仍不十分清楚。今在此基礎之上,以東觀奏記及唐宋有關的史籍、筆記等歷史文獻,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其生平事跡略加考辨。

  一、裴庭裕的生年

  二、裴庭裕的家世

  三、裴庭裕的登第

  四、裴庭裕的仕履

  五、裴庭裕的貶死

  ○一、裴庭裕的生年

  裴庭裕究竟生於何年何月,已難以稽考。但他在東觀奏記一書的自序中,在談到修書的情況時,却微露端倪。其中說:

  伏自宣宗皇帝宮車晏駕,垂四十載,中原大亂,日曆與起居注不存一字,致儒學之士擱筆未就,非官曠職,無憑起凡例也。庭裕自為兒時,已多記憶,謹采宣宗朝耳目聞覩,撰成三卷,非編年之史,未敢聞於縣官,且奏記於監國史晉國公,藏之於閣,以備討論。

  裴庭裕的自序表明,他之所以能獨自成書,主要是依據他自己蒐集的宣宗朝的資料,而這些資料的來源,一是他本人所目覩的事實,二是他所聽到的傳聞;這些耳聞目覩的資料,又是他「自為兒時,已多記憶」的。不言而喻,裴庭裕的「自為兒時」,當是在宣宗時期。據此,我們可以推斷,裴庭裕的生年最晚不得晚於宣宗大中年間(八四七——八五九年)。

  但是,裴庭裕是生於唐武宗會昌年間(八四一——八四六年)?是宣宗大中初年,還是大中末年?仍然不得而知。為了說明這一問題,尚須作進一步考辨。

  據東觀奏記卷下記載,裴庭裕之父裴紳在大中前期任左補闕,大中九年(八五五)正月,以將仕郎、守職方員外郎的身份出為申州刺史(治地在淮南義陽,今河南信陽市),此後,書中再沒有關於他調任京官的記載,說明他終宣宗之世一直在地方任職。我們聯繫裴紳由京官出任地方官之事,對裴庭裕的生年可以作出兩種推測:一是他生於大中九年(八五五)以後,再是生於會昌末年和大中初年。如果裴庭裕生於大中九年以後的話,那麼至大中十三年(八五九)八月宣宗去世,他至多不過四、五歲。對於一個年僅四、五歲的幼兒來說,還根本不懂得朝廷政事。同時,按元和郡縣圖志,義陽本屬淮南道,距上都(長安)一千七百一十里,距東都(洛陽)九百四十二里。位於這樣的辟遠之地,消息自然十分閉塞,裴庭裕要耳聞目睹宣宗朝政事也是非常困難的。據此,我們可以推斷,裴庭裕不可能生於大中九年之後。反之,如果說裴庭裕生於會昌(八四一——八四六)末年,或大中(八四七——八五九)初年,於情理却是可通的。其理由如下:

  其一,裴庭裕至大中九年(八五五)約十歲左右,至大中十三年(八五九)已十四、五歲。這時候,他不僅記憶力好,也能略懂宣宗朝一些政事;

  其二,大中九年以前,裴紳任京官,裴庭裕隨其父居住在長安。京城是全國的中樞,四方輻凑,這也便於他耳聞目睹宣宗朝政事;

  其三,其父在朝中先後任左補闕、職方員外郎等職,熟諳朝廷之事,再加上和同僚的往來,為裴庭裕耳聞目睹宣宗朝政事提供了更為有利的條件;

  其四,書中雖僅記載宣宗朝政事八十九條,然由於修書時的取捨選擇,裴庭裕實際上所掌握的資料絕不止為八十九事。而且,書中對宣宗朝中外政事多所涉及,內容較富。如果沒有上述三個條件,他也是難以做到的。

  據此,我們可以把裴庭裕的生年大致斷在會昌與大中之際。

  ○二、裴庭裕的家世

  據新唐書卷七十一上宰相世系表記載,裴庭裕係東眷裴氏裴道護的後裔。裴氏是唐代河東名族,關中郡姓之一。 【 新唐書卷一九九柳冲傳。】 其家族鼎盛,蟬聯珪組,多居顯官要職。裴氏定著五房,在有唐一代位至宰相者有十七人之多,僅東眷裴氏就有裴度等六人為相。可見,裴氏在唐代還是士族中的高門。

  裴庭裕出身於一個官僚之家。據世系表記載,他的父親叫裴紳,字子佩,兩唐書中亦無傳,其生平事跡不詳。不過他的遺聞瑣事在宋人錢易所撰的南部新書中略有記載。其中說:

  裴紳始名誕,日者告曰:「君名紳,即伸矣!」果如其言。 【 南部新書(己)。】

  從上述記載來看,裴紳是他後來所改的名字,而且仕宦通達。可惜本書未作記載,只是在東觀奏記中才記載了一、二事。

  據東觀奏記卷上「杜濛改授太常博士」條記載,在魏謩任相期間(大中五年十月為相,大中十一年出為西川節度使),裴紳已官至左補闕(從七品上)。又據卷下「唐技、裴紳貶官」條載,裴紳以他官出貶,可知他任左補闕當在大中五年(八五一)前後。裴紳身為諫官,以諫諍為己任。當杜濛授官左拾遺時,他以杜濛「家行不修,薄妻孥,為衆所聞,不可處諫官之列。」並不顧魏丞相的「盛怒」,始終堅持自己的意見,最後終於改授太常博士。此後,裴紳又歷官將仕郎,守職方員外郎(正六品上)。

  大中九年(八五五)正月,吏部侍郎裴諗主考,發生了漏泄題目的事件。裴紳奉命考覆,在考覆的過程中,因「乖於公當」,被貶為申州刺史,散官如故。 【 東觀奏記卷下。】 此後,其仕履情況不見於記載,不可詳考。

  ○三、裴庭裕的登第

  裴庭裕小時候曾隨父任輾轉於京城和淮南義陽等地,他早年讀書的情況還不很清楚,不過據唐制,也可以進行某種推測。唐代子弟就學,要視父、祖的官品高卑而定。文武三品以上子孫可入國子學,五品以上子孫可入太學,文武七品以上子可入四門學。 【 新唐書卷四四選舉上。】 據我們現在掌握的資料來看,裴庭裕的祖父裴堪仕宦不詳,即使做官,似不可能為顯官;其父裴紳,先任左補闕,從七品上;後任職方員外郎,正六品上;不久即貶為申州刺史,散官如故。從其父的官品來看,他既不能入國子學,也沒有資格入太學,而和其身份相當的,只有就學於四門學了。

  裴庭裕進士及第的時間,也沒有明文記載。根据有關文獻的記載,他是在僖宗中和二年(八八二)登第的。根據當時的政治形勢推測,他很可能準備參加中和元年(八八一)春的科舉考試。可是在此之前,即廣明元年(八八0)十二月,黃巢率領的起義軍攻佔了潼關,迫近長安,唐僖宗倉惶逃往西蜀。由於黃巢進軍迅猛,形勢驟變,「是歲(廣明元年)十二月,黃巢犯闕,僖皇播遷,舉子星散。」因為事出倉猝,尚未及放榜,後由「韋昭度侍郎於蜀代放十二人。」 【 唐語林卷四。】 科舉考試未能正常進行。

  中和元年(八八一)七月,唐僖宗到了成都,穩定了局勢。中和二年(八八二)春,又恢復了正常的科舉考試,由禮部侍郎歸仁澤知貢舉。是年,及第進士二十八人(唐才子傳作二十四人), 【 登科記考卷二三。】 其中,包括裴庭裕在內。

  宋人計有功所撰唐詩紀事,在李摶小傳中記載了裴庭裕進士及第一事,其中說:「僖宗在成都,廷裕登第,摶以詩賀曰:……」這裏記載的很簡略,而記載比較詳細的是五代人王定保所撰的唐摭言一書。該書卷三慈恩寺題名遊賞賦咏雜紀條云:

  小歸尚書榜,裴起部與邠之李摶先輩舊友。摶以詩賀廷裕曰:「銅梁千里曙雲開,仙籙新從紫府來。天上也張新羽翼,世間無復舊塵埃。嘉禎果中君平卜,賀喜須斟卓氏盃。應笑戒藩刀筆吏,至今泥滓曝魚鰓。」既而復以二十八字謔之曰:「曾隨風水化凡鱗,安上門前一字新。聞道蜀江風景好,不知何似杏園春?」裴有六韻答曰:「何勞問我成都事?亦報君知便納降。蜀柳籠堤煙矗矗,海裳當戶燕雙雙。富春不並窮師子,濯錦全勝旱曲江。高卷絳紗楊氏宅, 【 時主文寓楊子巷,故有此句。】 半垂紅袖薛濤窗。浣花泛鷁詩千首,靜衆尋梅酒百缸。若說絃歌與風景,主人兼是碧油幢。」

  據以上唐詩紀事李摶小傳的記載、李摶賀裴庭裕登第詩以及裴庭裕的贈答皆引用成都故事等,由此可以得出結論,裴庭裕是唐僖宗在成都期間登進士第的。然僖宗於中和元年(八八一)七月至成都,光啟元年(八八五)正月自蜀還京,在成都歷時三年零六個月。 【 舊唐書卷一九下僖宗本紀。】 按登科記考,在此期間,中和四年停舉,只有兩年有科舉考試,即中和二年,由禮部侍郎歸仁澤知貢舉;再一次即中和三年,由禮部侍郎夏侯潭知貢舉。裴庭裕究竟是在中和二年,還是在中和三年登第的?仍然是不解之謎。但是,如果我們明了「小歸尚書」意指何人,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按登科記考卷二十三秦韜玉條,徐松注引唐才子傳云:「僖宗幸蜀,(韜玉)從駕。中和二年,禮部侍郎歸仁紹(徐氏後注云:是年為仁澤知舉,諸書言仁紹者誤。)特勅賜進士及第,令於二十四人內安插,編入春榜。」接着,徐氏又注引唐詩紀事云:「僖宗幸蜀,韜玉以工部侍郎為(田)令孜神策判官。小歸公主文,韜玉準勅及第,仍編入榜中。」由此可見,歸仁澤與小歸公是為一人,小歸公即歸仁澤的稱謂。既然弄清了小歸公即歸仁澤的稱謂,歸仁澤又時任尚書禮部侍郎,那麼,「小歸尚書」當確指歸仁澤是毋庸置疑的了,而「小歸尚書榜」,就是歸仁澤所放的進士榜了。

  據以上考證,裴庭裕是在唐僖宗流亡在成都時期的中和二年(八八二)登第的,知貢舉者是尚書禮部侍郎歸仁澤。徐松援據諸書,推知裴庭裕為僖宗中和二年進士是很正確的。這一年,他約三十五歲左右。

  ○四、裴庭裕的仕履

  裴庭裕於僖宗中和二年(八八二)進士及第以後,至於他何時再經吏部銓試,及其早年的仕宦情況都不得而知。大約過了十個年頭,即唐昭宗大順二年(八九一)二月,丞相、監修國史杜讓能奏修宣宗、懿宗、僖宗三朝實錄,勅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等分修之,裴庭裕等五人專修宣宗實錄。 【 唐會要卷六三修國史。】 這是關於他仕宦情況的最早記載。這時,他約四十五歲左右。在分修實錄的過程中,由于起居注與日曆蕩然無存,無所依據,以致事過一年,衆史官竟不能編錄一字。惟裴庭裕採宣宗朝耳目聞睹,撰成了東觀奏記三卷,納於史館,署名為「史官、右補闕裴庭裕撰。」從修書的過程來看,該書最早成於大順二年之踰年,即景福元年(八九二),這時,他任官右補闕,並兼史館修撰。舊唐書卷四三職官二云:「補闕、拾遺之職,掌供奉諷諫,扈從乘輿。凡發令舉事,有不便於時,不合於道,大則廷議,小則上封。若賢良之遺滯於下,忠孝之不聞於上,則條其事狀而薦言之。」可見,裴庭裕雖然只是一個從七品上的小官,但位處諫垣,又參與了修撰國史的工作,也是一個清要官職了。在衆史官擱筆未就,唯有他憑借着「自為兒時,已多記憶」的資料,能獨自成書,不僅說明他平日留心政事,而且也具有較高的史學才能。

  裴庭裕以後的歷官,唐摭言一書略有記載。該書卷十三敏捷條云:

  裴廷裕,乾寧中在內庭,文書敏捷,號下水船。

  據此可知,在唐昭宗乾寧年間(八九四——八九七),他已進入翰林院,充翰林學士之職。至於他何時進入翰林院,已無可稽考。然從現存的裴庭裕所撰寫的墓誌、制誥來看,尚可窺其大概。

  全唐文卷八四一、文苑英華卷四五八載有裴庭裕撰寫的授孫偓平章事制誥,但文末不具年月。按新唐書卷一0昭宗本紀、新唐書卷六三宰相表,乾寧二年(八九五)十月,京兆尹孫偓為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那麼,裴庭裕撰寫此制的時間當在乾寧二年十月之前。按新唐書卷四六百官志云:「開元二十六年,又改翰林供奉為學士,別置學士院,專掌內命。……凡充其職者無定員,自諸曹尚書下至校書郎,皆得與選。入院一歲則遷知制誥,未知制誥者不作文書。」上述引文說明,始入翰林學士院並不能作文書,只有經過一年之後,遷為知制誥,才能作文書。這裏記載的是唐朝前期的官制,到了後期,又有了變動。比如東觀奏記卷中「宣宗遷轉近臣循官制」條所載;皇甫珪自吏部員外召入內廷,改司勳員外,計吏員二十五個月限,才轉司封郎中、知制誥;孔溫裕入內廷後,同樣經過二十五個月後,才改司勳郎中、知制誥。到了宣宗時期,把玄宗時期「入院一歲則遷知制誥」而改為二十五個月,并成為「彝章」。從裴庭裕於乾寧二年十月前作授孫偓判戶部制時再逆推二十五個月,那麼,裴庭裕入內廷的時間最晚當在景福二年(八九三)九月之前。

  裴庭裕在內庭任職期間,還應內樞密使吴承秘弟、姪的請求,撰寫了大唐故內樞使特進左領軍中尉上將軍知內省事上柱國濮陽郡開國侯食邑一千戶食實封一百戶吴公(承泌)墓誌銘,首題「翰林學士、朝議郎、守尚書司封郎中、知制誥、柱國、賜紫金魚袋裴庭裕撰。」 【 全唐文卷八四一。】 據該墓誌銘文記載,吴承泌於乾寧二年(八九五)正月卒於滻水,同年十一月二十日葬於京兆府萬年縣境內,由「(吴)公之季知象、猶子恕己以書寓門僧,請銘於裴廷裕,時為天子詞詔之臣,不得辭。」于是才為之撰寫了銘文。據以上明文記載,在乾寧二年(八九五)十一月,裴庭裕已為翰林學士,散官為朝議郎(正六品上),勳官為柱國(從二品),職官為司封郎中(從五品上),賜紫金魚袋,其職責是起草制誥,掌國家之封爵。他已經成為皇帝的一個近臣了,時年約五十歲左右。

  裴庭裕富有才華,才思出衆,以文書敏捷著稱。錢珝曾說他是「國之用才」,「學植素深,文鋒甚銳」;五代初梁太祖也頗知其人。唐摭言卷十三敏捷條云:

  裴庭裕,乾寧中在內庭,文書敏捷,號為下水船。梁太祖受禪,姚洎為學士,嘗從容,上問及廷裕行止,洎對曰:「頃歲左遷,今聞旅寄衡水。」上曰:「頗知其人構思甚捷。」對曰:「向在翰林,號為下水船。」太祖應聲謂洎曰:「卿便是上水船也。」洎微笑,深有慙色。議者以洎為急灘頭上水船也。

  可見,裴庭裕構思敏捷,文筆流暢,在當時頗為聞名。

  後來,裴庭裕離開學士院,授官左散騎常侍,官秩為從三品。按唐制,左散騎常侍的職責是「掌侍奉規諫,備顧問應對。」 【 舊唐書卷四三職官二。】 裴庭裕授左散騎常侍出翰林院的時間不可詳考。錢珝授廷裕左散騎常侍制云:

  勅:具官裴廷裕,國之用材,在乎稱職,況詞臣之任,君命所垂苟,詳慎之有乖,繫事機而實重,既聞輿論,得以移官。以爾學植素深,文鋒甚銳,自居侍從,亦謂勤勞,乃推游刃之功,庶叶匿瑕之道,未能降秩,且復立朝。珥貂猶假於寵光,夾乘仍親於左右,將存大體,以息多言,可依前件。 【 文苑英華卷三八0、全唐文卷八三一。】

  從制文的內容來看,裴庭裕出學士院的原因是因不慎而漏泄了機密。因制文未署年月,尚不知此制行於何時,因此也就無從知道裴庭裕授與左散騎常侍的具體年月。

  按新唐書卷一七七錢珝傳,錢珝本由「宰相王摶薦為知制誥,進中書舍人。摶得罪,珝貶撫州司馬。」新唐書卷一六六王摶傳云:「光化三年,罷為工部侍郎,貶溪州刺史。」錢珝自撰舟中錄序云:「乙卯歲(乾寧二年)冬十一月,余以尚書郎得掌誥命,庚申歲(光化三年)夏六月,以舍人獲譴佐撫州。」 【 文苑英華卷七0七。】 據錢珝罷免中書舍人的時間可以斷定,裴庭裕任左散騎常侍、出院的時間最遲當在光化三年(九00)夏六月以前。這時,他約五十五歲左右。

  由於裴庭裕構思敏捷,文鋒甚銳,在翰林院供職期間,一定會受到重用。然現存的裴庭裕所起草的制誥並不多,除了授孫偓平章事制誥(唐大詔令集作孫偓判戶部制)而外,就是授孫儲邠州節度使制(載於文苑英華卷四五0)。其他詩文也不多,除了大唐故內樞使吴承泌墓誌銘文外,就是其他幾首小詩。當然,他的代表作就是東觀奏記了。「書中事實,頗具首尾」,繆荃孫的跋語可以說概括了裴庭裕的文學與史學才能。

  ○五、裴庭裕的貶死

  裴庭裕授左散騎常侍出學士院後的一個時期的仕履情況也不可詳考。據唐摭言卷十三載:

  梁太祖受禪,姚洎為學士,嘗從容,上問及廷裕行止,洎對曰:「頃歲左遷,今聞旅寄衡水。」

  按梁太祖朱溫於唐哀帝天祐四年(九0七)四月受禪,那麼裴庭裕在此以前已被貶到湖南,而「旅寄衡水」了。至於他外貶的原因,尚不得而知。

  裴庭裕的卒年也不很清楚。關於他的貶死一事主要的有以下諸書記載。

  新唐書卷五八藝文志東觀奏記下注云:

  廷裕,字膺餘,昭宗時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貶湖南,卒。

  唐詩紀事卷六一裴廷裕小傳云:

  廷裕,字膺餘,昭宗時翰林學士,左散騎常侍。乾寧中,在內庭,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後貶湖南,卒。

  全唐文卷八四一裴廷裕小傳云:

  廷裕,字膺餘,昭宗時官翰林學士,守尚書司封郎中,知制誥,遷左散騎常侍。梁初,貶湖南卒。

  新唐書和唐詩紀事均未明言卒年,但記載裴庭裕貶湖南而卒的事實却是一致的;清人所修全唐文說「梁初,貶湖南卒。」大概是本之唐摭言記載梁太祖與姚洎的一段對話而進行的推斷,而這種推斷還是很有道理的。因為裴庭裕自唐末被貶官湖南,旅寄衡水,心情自然十分憂郁。唐詩紀事卷六一有裴庭裕偶題一首,詩云:

  微風微雨寒食節,半開半合木蘭花。看花倚柱終朝立,却似淒淒不在家。詩意情調低沉,反映了作者的抑鬱心情,大概是貶到湖南後的作品。在這種情勢下,裴庭裕自然是會很快了却殘年的。由此可知,裴庭裕大致卒於五代的後梁初年,享年約六十多歲。

  ●附錄三 唐宣宗遺聞軼事彙編

  【 編者按:唐自僖宗廣明以後,戰亂相仍,典籍亡散。舊唐書作者曾稱唐宣宗「帝道皇猷,始終無缺,雖漢文、景不足過也。惜乎簡籍遺落,舊事十無三四,吮墨揮翰,有所慊然。」(舊唐書卷十八下宣宗本紀)為了補此不足,今從唐宋人所撰雜史、筆記中輯錄了唐宣宗的遺聞軼事共七十七條,附於書末,以供研究晚唐史之參考。】

  宣宗在藩邸,常為諸王所法。一日不豫,鄭太后奏上苦心疾。文宗召見,熟視上貌,以玉如意撫背曰:「我家他日英主,豈疾乎?」即賜玉馬、金帶。 【 唐語林卷七】

  宣宗即憲宗少子也,皇昆即穆宗也。穆宗、敬宗之後,文宗、武宗相次即位,宣皇皆叔父也。武宗初登極,深忌焉。一日,會鞠於禁苑間,武宗召上,遙覩瞬目於中官,仇士良躍馬前曰:「適有旨,王可下馬。」士良命中官輿出軍中,奏云:「落馬,已不救矣。」尋請為僧,游於江表間。會昌末,中人請還京,遂即位。 【 中朝故事】

  宣宗在藩時,常從駕回,而誤墜馬,人不之覺。比二更,方能興。時天大雪,四顧悄無人聲,上甚寒。會巡警至,大驚,上曰:「我光王也,不悟至此,方困且渴,若為我求水。」警者即於旁近得水以進,遂委而去。上良久起,舉甌將飲,盡為芳醪矣。上喜,獨自負,舉一甌。已而,體微煖有力,步歸藩邸。後遂即位。 【 太平廣記卷一三六,出真陵十七史】

  宣宗在藩邸時,為武宗所薄,將中害者非一。一日,宣召打毬,欲圖之。中官奏瘡痍徧體,腥穢不可近。上命舁置殿下,果如所奏,遂釋之。武宗嘗夢為虎所逐,命京兆、同(州)、華(州)格虎以進。至宣宗即位,本命在寅,于屬為虎。 【 唐語林卷七】

  唐宣宗微行時以武宗忌之,遁跡為僧。一日遊,方遇黃蘗禪師,因同行觀瀑布。黃蘗曰:「我詠此得一聯,而下韻不接。」宣宗曰:「當為續成之。」黃蘗曰:「千岩萬壑不辭勞,遠看方知出處高。」宣宗續云:「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其後,宣宗竟踐位,志先見於此詩矣。然自宣宗以後,接僖宗之時,宇內遂不靖,則作波濤之語,豈非讖耶? 【 唐溪詩話】

  宣宗皇帝英明儉德,器識高遠,比在藩邸,常為諸王典式。忽一日不豫,神光滿身,南面獨語,如對百僚。鄭太后惶恐,慮左右有以此事告者,遂奏文宗,云上心疾。文宗召見,熟視上貌,以玉精如意撫背曰:「此真我家他日英主,豈曰心疾乎!」即賜上御馬、金帶,仍令選良家子以納上宅。及即位,時人比漢文帝,衣澣濯之衣,饌不兼味。先是,宮中每欲行幸,即先龍腦鬱金藉其地,自上垂拱,并不許焉。凡語朝士從容,未嘗一日不論儒學,而頗注意於貢舉,常於殿柱上題貢進士名。或大臣出鎮,即賦詩賜之。凡欲對公卿百僚,必先嚴整容止,更衣盥手,然後方出。語及庶政,則終日忘倦。章草有不欲左右見者,率皆焚爇。倡優妓樂,或彌日嬉戲,上未嘗等閑破顏,從賜與亦寡薄。一日,後宮有疾,召醫人侍湯藥。洎平愈,上袖出金數兩遺之。醫者將謝,遽止之曰:「勿使內官知,言出於外,更使諫官上疏也。」其儉靜率多此類。 【 杜陽雜編卷下】

  太子賓客盧真,有猶子,曾為沙門,會昌中,沙汰歸俗,蔭補為光王府參軍。一日,夢前師至其家而問訊焉,盧則告卑〔「卑」原作「畢」,據明抄本改—原注〕,官悄悄然,非其願也,常思落髮,再披緇褐。師曰:「汝誠有是志,像教興復,非晚也。」語未竟,俄四面見日月旌旆,千乘萬騎,喧言迎光王即皇帝位。未幾,武帝崩,光王果即皇帝位。至是,竟符其事焉。 【 出宣室志,太平廣記卷一三六】

  宣宗即位於太極殿時。宰臣李德裕行冊禮。及退,上謂宮侍曰:「適行近我者,非太尉耶?此人每顧我,使我毛髮森竪。」後二日,遂出為荊南節度。 【 唐語林卷七】

  大中初,邊鄙不寧,吐蕃尤恣崛強。宣宗皇帝決於致討,延英先問宰臣。公(白敏中)首奏興師,請為統帥,率沿邊鎮藩兵數萬,鼓行而前。時犬戎列陣平川,以生騎馬數千,伏藏山谷。既而得於諜者,遂設奇兵待之。有蕃中酋帥,衣緋茸裘,繫寶裝帶,所乘白馬,駿異無比,鋒鏑未交,揚鞭出於陣面者數四,頻召漢軍鬪將。白公誡兵士無得應之。俄而駐軍指揮,背我師百餘步而立。有潞州小將,驍勇善射,馳馬彎弧而出,連發兩矢,皆中其項;躍馬而前,抽短劍踣於鞍上,以手扶挾,如鬪毆之狀,蕃將士卒但呼譟助之。於是脫緋裘,解金帶,奪馬而還,師旅無不奮勇。既大戰沙漠,虜陣瓦解,乘勝追奔,幾及黑山之下,所獲駝馬輜重,不可勝計,束手而降者三四千人。先是,河湟郡界在匈奴者,自此悉為內地。宣皇初覽捷書,云:「我知敏中必殄凶醜。」 【 劇談錄,又見唐語林卷七】

  武宗嗣位,宣宗居皇叔之行,密游外方,或止江南名山,多識高道僧人。初聽政,謂宰相曰:「佛者雖異方之教,深助理本,所可存而勿論,不欲過毀,以傷令德。」乃遣下詔,會昌中靈山古跡、招提棄廢之地,並令復之,委長吏擇僧之高行者居之,唯出家者不得妄度也。 【 北夢瑣言卷一】

  宣宗舅鄭光,勅賜雲陽、鄠縣兩莊,皆令免稅,宰臣奏恐非宜。詔曰:「朕以光元舅,欲優異之;初不細思,是免其賦。爾等每於朕匡救,必盡公忠。親戚之間,人所難議,苟非愛我,豈盡嘉言!庶事能如斯,天下何憂不治?有始有卒,當共守之。」尋罷。 【 北夢瑣言卷一】

  鄭光除河中節度使。宣宗問曰:「卿在鳳翔,使官先是何人?」曰:「馮三。」上不之會。樞密使奏曰:「是馮袞。臣曾充使至彼,知之。」上曰:「便與馮三為副使。」及罷河中歸,又詔對,曰:「卿在河中斷大事如何?」光對曰:「臣須開始得。」又更對他事,曰:「不得,臣須裂始得。」上笑。後朝臣每遇延英入閣使對,多以「開裂」為號。時裴司謙郎中為節判,頃客於河中使院,裴曰:「某在身官爵,為尚書削盡,所謂不以本官呼之也。」 【 玉泉子】

  宣宗舅鄭僕射光,鎮河中,封其妾為夫人,不受。表曰:「白屋同愁,已失鳳鳴之侶;朱門自樂,難容烏合之人。」上大喜,問左右曰:「誰教阿舅作此好語?」對曰:「光多任一判官田詢者掌書記。」上曰:「表語尤佳,便好作翰林官。」論者以為不由進士,又寒士無引援,遂止。 【 唐語林卷三】

  大中皇帝(宣宗)多微行坊曲間,跨驢重載,縱目四顧,往往及暮方歸大內。近臣多諫:「陛下不合頻出。」上曰:「吾要采民間風俗事,只如明皇帝未平內難已前,在藩邸間出游城南韋杜之曲,間行村落之舍,遇王琚閒話,果贊成大事,吾是以要訪人物焉。」一日,到天街中,道旁見一人,狀若軍將,坐槐樹下石上。見上來,遽起,鞠躬而立。上詰之,云:「姓趙,淮南人也。」問之,云:「聞杜悰相公出鎮淮南,欲往謁耳。」上問:「舊識耶?」對曰:「非舊識,始往投誠。」上曰:「公聞杜公何如人也?」對曰:「杜是累朝元老,聖上英明,復委用之,非偶然也。」上悅之,詰曰:「懷中何有?」乃一牘,述行止也。上留之,戒曰:「但留邸中伺候,杜公必來奉召。」翌日,上以狀授邠公,乃批云:「授淮南別勅押衙。」終身獲厚祿焉。其人感遇,人皆稱之。 【 中朝故事】

  宣宗以政事委相國令狐公(綯),君臣道契,人無間然。劉舍人每訐其短,密奏之,宣宗留中,但以其事規於相國,而不言其人姓名。其間以丞相子不拔解就試,疏略云:「號曰無解進士,其實有耳未聞。」云云。又以子弟納財賄,疏云:「白日之下,見金而不見人。」云云。丞相憾之,乃俾一人,為其書吏,謹事之。紫微託以腹心,都不疑慮,乃為一經業舉人致名第,受賄十萬,為此更所告,由是貶之。君子曰:「彭城公將欲律人,先須潔己。安能有自負贓污而發人之短乎?」 【 北夢瑣言卷六】

  令狐綯自吴興除司勳郎中,入禁林。一夕寓直,中使宣召,行百步,至便殿,上(宣宗)遣內人秉燭候之,引於御前賜坐。問:「卿從江外來,彼中甿庶安否?廉察、郡守、字人求瘼之道如何?朕常思四海之大,九州之廣,雖明君不能自理,常須賢佐,邇來朝廷皆未覩其忠藎。」綯絳階俯伏曰:「聖意如此,微臣便合得罪。」上曰:「卿方為翰林學士,所識者朕之誥命,向來之言,本不相及。」以玉杯酌酒賜綯。有小案置御林,有書兩卷,謂綯曰:「朕聽政之暇,未嘗不觀書。此讀者先朝所述金鏡,一卷則尚書禹謨。」復問曰:「卿曾讀金鏡否?」對曰:「文皇帝所著之書,有理國理身之要,披閱誦諷,不離於口。」上曰:「卿試舉其要。」綯跪於御前誦之,至「亂未嘗不任不肖,治未嘗不任忠賢。任忠賢,則享天下之福;任不肖,則受天下之禍。」上止之,曰:「朕每讀至此,未嘗不三復後已。書又云:『任賢勿貳,去邪勿疑』,是則欲致昇平,當用此言為首。」綯奏曰:「先臣每言金鏡可為萬古格言,自非聰明之姿,無以探其壼奧。」上曰:「曩者知卿材器,今日見卿詞學。」顧中使曰:「持燭送學士歸院。」當時近臣恩澤無比,居歲餘,遂遷宰相。 【 唐語林卷二】

  唐宣宗皇帝好儒雅,每直殿學士從容,未嘗不論前代興亡。頗留心貢舉,嘗於殿柱上自題曰:「鄉貢進士李某。」或宰相出鎮,賦詩以贈之,詞皆清麗。凡對宰臣言政事,即終日忘倦。 【 北夢瑣言卷一】

  宣宗愛羡進士,每對朝臣,問:「登第否?」有以科名對者,必有喜,便問所賦詩賦題,並主司姓名。或有人物優而不中第者,必嘆息久之。嘗於禁中題:「鄉貢進士李道龍。」宦官知書,自文、宣二宗始。 【 唐語林卷四】

  宣宗好儒,多與學士小殿從容議論。殿柱自題曰:「鄉貢進士李某。」或宰臣出鎮,賦詩以贈之。凡對宰臣及上言者,必先整容貌、易衣、盥手,然後召見。語及政事,即終日忘倦。 【 唐語林卷四】

  大中二年,以起居郎鄭顥尚萬壽公主。詔曰:「女人之德,雅合慎修,嚴奉舅姑,夙夜勤事,此婦人之節也。萬壽公主婦禮宜依士庶。」 【 南部新書〔壬〕】

  宣宗坐朝,次對官趨至,必待氣息平均,然後問事。令狐相進李遠為杭州,宣宗曰:「比聞李遠詩云:『長日唯銷一局碁』,豈可以臨郡哉?」對曰:「詩人之言,不足有實也。」仍薦遠廉察可任,乃俞之。 【 幽閑鼓吹,又見唐語林卷二】

  宣宗弧矢、擊鞠,皆盡其妙。所御馬,銜勒之外,不加雕飾,而馬猶矯健,每持鞠杖,乘勢奔躍,運鞠於空中,連擊至數百,而馬馳不止,迅若流電,二軍老手,咸服其能。 【 唐語林卷七】

  宣宗喜吹蘆管,自制此曲(指「新傾盃樂」),內有數拍不均,上初捻管,令俳兒辛骨骨■〈出骨〉拍不中,上瞋目瞠視之,骨■〈出骨〉憂懼,一夕而殞。 【 樂府雜錄】

  宣宗朝,兩省官對,上曰:「卿等皆朕諍臣,切須各務公道,但無私黨,所論事必與卿行;若苟近私,雖直無益。」 【 因話錄卷一】

  宣宗囑念萬壽公主,蓋武皇世有保護之功也。駙馬鄭尚書(顥)弟顗嘗有疾,上使訊之。使回,上問公主視疾否,曰:「無。」「何在?」曰:「在慈恩寺看戲場。」上大怒,且嘆曰:「我怪士大夫不欲與我為親,良有以也。」命召公主至。公主走輦至,則立於階下,不視久之。主大懼,涕泣辭謝。上責曰:「豈有小郎病乃親看他處乎?」立遣歸宅。畢宣宗之世,婦禮以修飾。 【 幽閑鼓吹】

  宣宗即位。宮中每欲行幸,先以龍腦鬱金藉地,上並禁止。每上殿,與學士從容,未嘗不論儒學。頗留意於貢舉,於殿柱題鄉貢進士。或宰臣出鎮,賜詩遣之。凡欲對公卿,必整容貌,更衣盥手,然後方出。語及政事,終日忘倦。章表有不欲左右見者,率皆焚爇。倡優伎樂,終日嬉戲,上未嘗顧笑,賜賚甚薄。有時微行人間,採聽輿論,以觀選士之得失。 【 唐語林卷七】

  大中三年,東都進一僧,年一百二十歲。宣宗問:「服何藥而至此?」僧對曰:「臣少也賤,素不知藥性,本好茶,至處唯茶是求;或出,亦日遇百餘椀,如常日亦不下四五十椀。」因賜茶五十斤,令居保壽寺。 【 南部新書〔辛〕】

  宣宗時,越守進女樂,有絕色,上初悅之,數日,賜予盈積。忽晨興不樂,曰:「明皇帝只一楊妃,天下至今未平,我豈敢忘?」召詣前曰:「應留汝不得。」左右奏,可以放還。上曰:「放還我必思之,可賜酖一杯。」 【 唐語林卷七】

  宣宗時,相國令狐綯最受恩遇而怙權,尤忌勝己。以其子滈不解而第,為張雲、劉蛻、崔瑄疊上疏疏之,宣宗優容。綯出鎮維揚,上表訴子之寃,其略云:「一從先帝,久次中書,得臣恩者謂臣好,不得臣恩者謂臣弱。臣非美酒美肉,安能啖衆人之口?」時以執己之短,取誚於人。或云曾以故事訪於溫岐,對以其事出《南華》。且曰:「非僻書也。」或冀相公燮理之暇,時宜覽古。綯益怒之,乃奏岐有才無行,不宜與第。會宣宗私行,為溫岐所忤,乃授方城尉。所以岐詩云:「因知此恨人多積,悔讀《南華》第二篇。」又李商隱,綯父楚之故吏也,殊不展分。商隱憾之,因題廳閣,落句云:「郎君官重施行馬,東閣無因許再窺。」亦怒之,官 【 原本有「只」字,據商本校削。】 止使下員外也。江東羅隱亦受知於綯,畢竟無成。有詩哭相國云:「深恩無以報,底事是柴荊!」以才子怨望,即知綯之遺賢也。 【 北夢瑣言卷二】

  樂工羅程者,善彈琵琶,為第一。能變易新聲,得幸於武宗,恃恩自恣。宣宗初亦召供奉,程既審上曉音律,尤自刻苦。往往令倚嬪御歌,必為奇巧聲動上,由是得幸。程一日果以眦睚殺人,上大怒,立命斥出,付京兆。他工輩以程藝天下無雙,欲以動上意。會幸苑中,樂將作,遂旁設一虛坐,置琵琶於其上。樂工等羅列上前,連拜且泣。上曰:「汝輩何為也?」進曰:「羅程負陛下,萬死不赦。然臣輩惜程藝天下第一,不得永奉陛下,以是為恨。」上曰:「汝輩所惜羅程藝耳,我所重者高祖、太宗法也。」卒不赦程。 【 唐語林卷二】

  丞相太保崔公(慎由)庄嚴宏厚,清雅公忠,善誘後來,有佐時許國之志。時以藝學進者,一參講席,如登龍門。初詔以綉衣自洛陽朝覲,訪別承國寺神照、照亦歲名僧,無出其右者。謂曰:「弟子忝官西上,師有何言贈別?」師笑曰:「大哉!」臨別之間,公避席以前,則曰:「惡事不為,賢人也;善事不為,聖人也;嵩高之名,博施之利,天下公器也。與衆共之,無或獨擅,無或多取,獨善多取,禍生其中矣,孔孟其猶病諸!」言既而別,崔公不諭,祥鸞威風,游於青雲。爰立作相,時宣宗景化維新,求理方切,將擅相印,洽人望者,十稔不易。崔公春秋鼎富,譽望雲高,朝野人情,謂可以繼汾陽王二十四考矣。一日備顧問於便殿,宰臣齊進。上曰:「朕以時和歲豐,萬方無事,欲御肆赦以答天休,可否?」丞相令狐公(綯)奏曰:「御樓所費至多,宣下須有名目;次則頻行赦宥,實啟倖門。今邊戍衣賜未充,臣不敢草草商議。俟至中書,召有司計度,續具申奏。」上不悅曰:「遣朕何處求御樓名目?」太保(慎由)奏曰:「臣聞太子是天下之本,實系萬國之心。匕鬯是司,國朝盛典,陛下尚行大禮,則豈惟肆赦,兼可郊天。」時上方服金石藥,求長生之術,遂致躁渴不康,內外無人知者,疑忌方切,惡聆斯言,俛首久之,不復顧問。後旬日,罷知政事。時同列惡其太勁,有以飛語巧中者,所賴自居台席,人情攸歸,上亦素知其名,不能動搖。不爾,則憂在意表。老僧贈別,于斯驗矣。 【 唐闕史卷上】

  故事,每罷左護軍,由右出;罷右護軍,由左出;蓋防微也。宣宗既以法馭下,每罷去,輒令自本軍出,中外不能測。宣宗雖寬仁愛人,然刻於用法,嘗曰:「犯朕法,雖我子弟亦不宥。」內外由是畏憚。 【 唐語林卷二】

  大中七年冬,詔來年正月一日,御含元殿受朝賀。(趙)璘時為左補闕,請權御宣政殿。疏曰:「伏以新正大慶,萬國來朝,華夷願覩盛儀,士庶固當胥悅。但竊聞關輔之內,頻歲不登;自冬以來,降雪極少。尚須祈禱,方軫聖慈。伏見去歲之初,權御宣政。從宜之制,出自宸衷。事簡禮全,人心為便。伏乞且推此例,停御含元。待至豐年,却依舊典。所冀觴稱萬壽,不愆元會之期。禮酌一時,益表聖明之美。臣官忝諫列,合陳管見。」疏奏之明日,聞上謂宰臣曰:「有諫官疏,來年御含元殿事如何?莫須罷否?」宰臣魏公謩奏曰:「元年大慶,正殿稱賀,亦是常儀,況當無事之時。陛下肆覲百辟,朝廷盛禮,不可廢闕。」上曰:「近華州奏,光化賊劫下邽縣。又關輔久無雨雪,皆朕之憂。豈謂之無事?須與他罷。假如權御宣政,亦何不可也?」宰臣奉詔,方欲宣下,而日官奏太陽當虧,遂罷之。其後宰相因奏對,以遺補多闕,請更除八人。上曰:「諫官但要職業修舉,亦豈在多。只如張道符、牛業、趙璘輩三數人足矣!使朕聞所未聞。」 【 因話錄卷一】

  優人祝漢貞者,累朝供奉,滑稽善伺人意,出口為七字語。上有指顧,遽令摹詠,捷若夙搆,尤為帝(宣宗)所喜。上行幸,召漢貞前,抵掌笑談,頗言及外間事。上正色曰:「我養汝輩供戲樂耳,敢干預朝政耶?」遂疎之。後其子犯贓,上命杖殺,而徙漢貞於邊。 【 唐語林卷二】

  宣宗因重陽,便殿大合樂,錫宴羣臣。有御製詩,其略曰:「款塞旋征騎,和戎委廟賢;傾心方倚注,叶力共安邊。」宰臣以下應制皆和。上曰:「宰相魏謩詩最佳。」其聯云:「四方無事去,宸豫杪秋來;八水寒光動,千山霽色開。」上嘉賞久之,魏蹈舞謝。 【 唐語林卷二】

  宣宗索趙嘏詩,其卷首有「題秦皇詩」,其略云:「徒知六國隨斤斧,莫有羣儒定是非。」上不悅。 【 北夢瑣言卷七】

  宣宗郊天前一日,謁太廟。至憲宗室,捧斝而入,涕泗交下,左右觀者,莫能仰視。 【 唐語林卷一】

  宣宗朝,蔣伸判戶部事,特承恩渥,每對多及時政。一日,延英奏曰:「近日爵賞稱異,人思僥倖者。」上驚曰:「如此,即亂去也。」伸曰:「亂即未亂,但思僥倖者多,亂亦不難。」上稱歎再三。語畢,三起三留。上曰:「後度即不獨對卿也。」伸不諭。上此後延英遂入相,中外咸知上命相獨出宸襟。 【 卓異記卷七】

  宣宗嘗出內府錢帛,建報聖寺。大為堂殿,金碧圬墁之麗,近所未有。堂曰「介福之堂」,憲宗御像在焉。堂之北曰「虔思殿」,上休憩所也。每由複道至寺,凡進薦於介福者,雖甚微細,必手自題緘。 【 唐語林卷一】

  萬壽公主,宣宗之女。上在藩時,主尤鍾愛。及下嫁,武德禁中舊儀,車輿有白金為飾者。及呈進,上曰:「我方以儉化天下,宜從近戚始。」乃命以銅製。主既行,每進見,上常誨曰:「無輕待夫,無干預時事。」又降御劄勗勵,其末曰:「苟違吾戒,當有太平、安樂之禍。汝其勉之!」故十五年間,戚屬縮然,如山東衣冠之法。 【 唐語林卷一】

  宣宗暇日,召翰林學士,時韋尚書澳遽入。上曰:「要與卿款曲,少間出外,但言論詩。」上乃出新詩一篇,有小黃門置茶訖,亦屏之,乃問曰:「朕與勅使如何?」韋公即述上威制前朝無比,上閉目搖首曰:「總未總未,依前怕他。在於卿如何?計將安出?」韋公既不為之素備,乃率意對曰:「以臣所見,謀之外庭,即恐有大和末事,不若就其中揀拔有才識者,委以計事,如何?」上曰:「此乃末策,朕已行之。初擢其小者,自黃至綠至緋,皆感恩。若紫衣掛身,即一片矣。」公慚汗而退。【 幽閑鼓吹,又見唐語林卷二】

  宣宗幸苑中,回顧仗外舍屋際,有倚竹一竿,可見者止尺餘,去御馬百步外。遂命弓橫綜,上挾矢曰:「朕以法制威天下,而黨羌窮寇,敢來干我,連年兵不解。我今射此竹,卜其濟否。」左右聳觀。上攘袖挽弓,一發洞其竹,分而為二,矢貫於外。左右呼萬歲,賀於馬前。未逾月,羌果滅。【 唐語林卷四】

  宣宗強記默識,宮中廁役之賤及備灑掃者數十百輩,一見輒記其姓字。或將有所指念,必曰:「召某人令措某事。」無一差誤者,宦官宮婢以為神。簿書刑獄卒吏姓名,紛雜交至,經覽多所記憶。 【 唐語林卷三】

  舊制,三二歲,必於春時,內殿賜宴宰輔及百官,備太常諸樂,設魚龍曼衍之戲,連三日,抵暮方罷。宣宗妙於音律,每賜宴前,必製新曲,俾宮婢習之。至日,出數百人,衣以珠翠緹繡,分行列隊,連袂而歌,其聲清怨,殆不類人間。其曲,有曰「播皇猷」者,率高冠方履,褒衣博帶,趨赴俯仰,皆合規矩;有曰「蔥嶺西」者,士女踏歌為隊,其詞大率言蔥嶺之士,樂河湟故地,歸國而復為唐民也;有「霓裳曲」者,率皆執幡節、被羽服,飄然有翔雲飛鶴之勢。如是者數十曲。教坊曲工,遂寫其曲,奏於外,往往傳於人間。 【 唐語林卷七】

  宣宗嘗親試神童李瑴於便殿,瑴年數歲,慧聰詳敏,對問機悟,上甚悅之,因賜解褐,官絹二匹,香一合子,以漳(「漳」應作「彰」)異渥。上之儉德,皆此類也。 【 金華子雜編卷上】

  令狐公綯,文公楚之子也。(文公名楚)自翰林入相,最承恩澤。先是上親握庶政之後,即詔諸郡刺史,秩滿不得徑赴別郡,須歸闕朝對後,方許之任。綯以隨、房鄰州,許其便即之任。上覽謝表,因問綯曰:「此人緣何得便之任?」對曰:「緣地近授守,庶其便於迎送。」上曰:「朕以比來二千石,多因循官業,莫念治民,故令其到京,親問所施設理道優劣,國家在明行黜陟,以蘇我赤子耳。德音既行,豈又踰越?宰相可謂有權!」綯嘗以承遇恩顧,故擅移授。及聞上言,時方嚴凝,而流汗浹洽,重裘皆透。 【 金華子雜編卷上,唐語林卷二略同】

  羅浮山軒轅集,莫知何許人,有道術。宣宗召至京師。初若偶然,後皆可驗。舍於禁中,往往以竹桐葉滿手,再三挼之,成銅錢。或散髮箕踞,久之用氣上攻,其髮條直如植。忽思歸海上,上置酒內殿,召坐。上曰:「先生道高,不樂喧雜,今不可留矣!朕雖天下主,在位十餘年,競慄不暇。今海內小康矣,所不知者壽耳。」集曰:「陛下五十年天子。」上喜。及帝崩,壽五十。 【 唐語林卷七】

  宣宗臨御逾於一紀,而憂勤之道,始終一致。但天下雖寧,水旱間有。大中之間,越、洪、潭、青、廣等道數梗。以上之恭儉明德,始無異心,方隅諸將,雖失統御,而恩詔慰撫,不日安輯,輿論謂上為「小太宗」。 【 金華子雜編卷上】

  宣宗微疾,召醫工梁新對脉。 【 〔原注:禁中以診脉為對脉。〕】 數日,自陳求官,不與,但每月別給錢三百緡。 【 唐語林卷二】

  高尚書少逸為陝州觀察使,有中使於石硤驛怒餅餌黑,鞭驛吏見血。少逸封餅以進,中使亦自言。上怒曰:「高少逸已奏來。深山中如此食,豈易得也。」遂謫配恭陵,復令過陝赴洛。 【 唐語林卷二】

  大中十年春,宣宗微行,至新豐柳陌,見一布衣抱膝而嘆,因問之,布衣曰:「我邛人,觀光至此,此甚快樂,有巢南之想,又為橐裝所迫。今崔相公鎮西川,欲預其行,無雙縑以遺其掌事者。」帝曰:「明旦相伺於此。」及旦,勅慎由將歸劍門。 【 南部新書〔丙〕】

  鄭光,宣光之舅,別墅吏頗恣橫,為里中患。積歲徵租不入,戶部侍郎韋澳為京兆尹,擒而械繫之。及延英對,上曰:「卿禁鄭光莊吏何罪?」澳具奏之。上曰:「卿擬如何處置?」澳曰:「臣欲寘於法。」上曰:「鄭光甚惜,如何?」澳曰:「陛下自內庭用臣為京兆,是使臣理畿甸積弊。若鄭光莊吏積年為蠹,得寬重典,則是朝廷之法,獨行於貧下,臣未敢奉詔。」上曰:「誠如此,但鄭光再三干朕,卿與貸法,得否?不然,重決貸死,可否?」澳曰:「臣不敢不奉詔,但許臣且繫之,俟徵積年稅物畢放出,亦可為懲戒。」上曰:「可也。為鄭光所稅擾鄉,行法自近。」澳自延英出,徑入府杖之,徵欠租數百斛,乃縱去。 【 唐語林卷二】

  宣宗京兆府有厭蠱獄,作符劾者郭羣,屬飛龍,三牒不可取。韋澳入奏之,上曰:「郭羣屬飛龍,不錯否?」翌日,內養押郭羣付府。 【 唐語林卷二】

  宣皇於內中置杖,內官有過,多杖之。延英宰臣諫之,上曰:「此朕家臣,杖之何爽?如卿等奴仆有過,不可不決。」 【 南部新書〔癸〕】

  溫庭雲字飛卿,或云作「筠」字,舊名岐,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曰「溫李」。才思豔麗,工於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多為鄰鋪假手,號曰「救數人」也。而士行有缺,晉紳薄之。李義山謂曰:「近得一聯句云:『遠比召公,三十六年宰輔。』未得偶句。」溫曰:「何不云『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書。』」宣宗嘗賦詩,上句有「金步搖」,未能對。遣末第進士對之,庭雲乃以「玉條脫」續也。 【 原本作「之」,據吴鈔本校改。】 宣宗賞焉。又藥名有「白頭翁」,溫以「蒼耳子」為對,他皆此類也。宣宗愛唱《菩薩蠻》詞。令狐相國假其新撰密進之,戒令勿他 【 原本脫「他」字,據《廣記》一百九十九校增。】 泄,而遽言於人,由是疏之。溫亦有言云:「中書堂內坐將軍。」譏相國無學也。宣宗好微行,遇於逆旅,溫不識龍顏,傲然而詰之曰:「公非司馬、長史之流?」帝曰:「非也。」又謂曰:「得非大參、簿、尉之類?」帝曰:「非也。」謫為方城縣尉,其制詞曰:「孔門以德行為先,文章為末。爾既德行無取,文章何以補焉?徒負不羈之才,罕有適時之用。」云云。竟流落而死也。杜豳公自西川除淮海,溫庭雲詣韋曲杜氏林亭,留詩云:「卓氏壚前金線柳,隋家隄畔錦帆風,貪為兩地行霖雨,不見池蓮照水紅。」豳公聞之,遺絹一千疋。吴興沈徽云:「溫舅曾於江淮為親表檟楚,由是改名焉。」庭雲又每歲舉場,多借舉人為其假手, 【 一作「多為舉人假手。」】 沈詢侍郎知舉,別施舖席授庭雲,不與諸公鄰比。翌日,簾前謂庭雲曰:「向來策名者,皆是文賦託於學士,某今歲場中並無假託,學士勉旃!」因遣之,由是不得意也。 【 北夢瑣言卷四】

  宣宗每行幸內庫,以紫衣金魚、朱衣銀魚三二副隨駕,或半年或終年不用一副,當時以得朱紫為榮。 【 唐語林卷二】

  宣宗十二年,前進士陳玩等三人應博學宏詞選,所司考定名第,及詩賦論進訖,上於延英殿詔中書舍人李藩等對。上曰:「凡考試之中,重用字如何?」中書對曰:「賦忌偏枯叢雜,論則褒貶是非,詩則緣題落韻,只如白雲起封中詩,云封中白云起是也。其間重用文字,乃是庶幾,亦非有常例也。」又曰:「孰詩重用字?」對曰:「錢起湘靈鼓瑟詩有二不字,詩曰:『善撫雲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白舞,楚客不堪聽,逸韻諧金石,清音發杳冥。蒼梧未怨慕,白芷動芳馨。流水傳湘浦,裴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上曰:「覽錢公此年宏詞詩,曰其一種重用文字,他詩似不及錢起。起則今協律之子也,合乎匏、革、宮、商,即變鄭、衞文奏,惟謝朓云:『洞庭張樂地,瀟湘帝子游,雲去蒼梧遠,水還江漢流。』此若比鼓瑟一篇,摛藻妍華無以加。其前進(士)宏詞重用字者登科,更明年考校。起詩便付史選。」 【 雲溪友議,太平廣記卷一九九】

  宣宗視遠郡謝上表,左右曰:「不足煩聖慮。」上曰:「遠郡更無非時章奏,只有此謝上表,安知其不有情懇乎?吾不敢忽。」 【 唐語林卷二】

  太僕韋卿覲欲求夏州節度使,有巫者知其所希,忽詣韋門曰:「某善禱星神,凡求官職者必能應之。」韋不知其詐偽,令擇日。夜深,於中庭備酒果、香、燈等,巫者乘醉而至,請韋自書官階一道,虔啟於醮席。既得手書官銜,仰天大叫曰:「韋覲有異志,令我祭天!」韋公合族拜曰:「乞山人無以此言,百口之幸也。」凡所翫用財物,悉與之。時湖上崔大夫侃充京兆尹,有府囚叛獄,謂巫者是其一輩。里胥詰其衣裝忽異,巫情窘,乃云:「韋太僕令我祭天,欲陳告,而以家財求我,非竊盜也。」既當申奏。宣宗皇帝召覲至殿前,獲明寃狀,復召宰臣諭曰:「韋覲城南上族,軒蓋承家,昨為求官,遂招誣謗,毋令酷吏加之罪■〈儧,心代貝〉。其師誣誑,便付京兆處死;韋則量事受責。」門下議貶潘州司馬。雲溪子曰:「昔晉獻因驪姬之潛,申生不終孝道;漢武信江充之佞,太子以至捐軀,事莫爭於當時,仁必傷於舊史。我宣宗文武光孝皇帝親綜萬機,恩覃九裔,可以農軒比德,舜禹同規。測韋氏之深寃,獲全家之盛族,雖之嶺隅,亦其幸也。」 【 雲溪友議卷五】

  賈島初赴名場日,常輕於先輩,以八百舉子所業,悉不如己。……又吟「病蟬」之句,以刺公卿。公卿惡之,與禮闈議之,奏島與平曾等風狂,撓擾貢院。是時逐出關外,號為「十惡」。議者以浪仙自認蟬病,是無搏風之分。……島後為僧,改名無本。入京投蜀僧悟達國師知玄院中,或去法乾寺返初了,潛於鍾樓安下,日與師覺輝、無可上人、姚殿中合衷唱和,慮卿相所聞,專俟宣宗微行,欲見帝,希特恩,非時及第。及宣宗微行,值玄不在,上聆鍾樓上有秀才吟詠之聲,遂登樓,於島案上取吟次詩欲看。島不識帝,攘臂睨帝,遽於帝手奪之,曰:「郎君何會耶?」帝慚赧下樓。玄公尋亦歸院,島撫膺追悔,欲投鍾樓。帝惜其才,急詔釋罪,謂島曰:「方知卿薄命矣。」遂御札墨制,除島為遂州長江主簿,帝意令島繼長沙故事。勅曰:「比來禮部奏卿風狂,遂且令關外將息。今既攜攜卷軸,潛至京城,遇朕微行,聞卿高詠,覩其至業,可謂屈人。是用顯我特恩,賜爾墨制,宜從短簿,別俟殊科。可守劍南道遂州長江縣主簿,仍便賚勅乘驛赴官,所管藩侯放上聞奏。」島至老無子,因啖牛肉得疾,終於傳署。後崔錡評事倅岳陽,為詩悼之。岳陽,普州,地名,今因創墓於岳陽山上,山下有岳陽池。詩曰:「倚恃才難繼(一作得),昂藏貌不恭;騎驢冲大尹,奪卷忤宣宗,馳譽起先輩,居官下我儂。司倉舊曹署,一見一心■〈忄冬〉。」又舉子李允恭有詩曰:「一一玄微縹緲成,盡吟方更爽神清,宣宗謫去為閑事,韓愈知來已振名。海衣也應■〈扌叜〉得靜(一作凈),月輪常被翫教傾。如何未隔四十載,不遇論量向此生。」 【 鑒誡錄卷八】

  白傅(居易),大中末曾有諫官上疏請謚,上曰:「何不取醉吟先生墓表看?」卒不賜謚。從父弟敏中在相位,奏立神道碑,文即李義山之辭也。 【 南部新書〔己〕】

  柳僕射仲郢任鹽鐵使,奉勅醫人劉集宜與一場官。集醫行閭閻間,頗通中禁,遂有此命。仲郢手疏奏曰:「劉集之藝若精,可用為翰林醫官,其次授州府醫博士。委務銅鹽,恐不可責其課最。又場官賤品,非特敕所宜,臣未敢奉詔。」宣宗御筆批:「劉集與絹百匹,放東回。」數日,延英對,曰:「卿論劉集大好。」 【 唐語林卷二】

  宣宗獵苑北,見樵者數人,因留與語,言涇陽百姓,因問:「邑宰為誰?」曰:「李行言。」「為政何如?」曰:「性執滯,有劫賊五六人匿軍家,取來直不肯與,盡杖殺之。」上還宮,以書其名帖於殿柱上。後二年,行言領海州,中謝,上曰:「曾宰涇陽否?」對曰:「在涇陽二年。」上曰:「賜金紫。」再謝,上曰:「卿知著紫來由否?」行言奏不知。上顧左右,取殿柱帖子來宣示。 【 唐語林卷二】

  白樂天去世,大中皇帝以詩吊之曰:「綴玉聯珠六十年,誰教冥路作詩仙。浮雲不繫名居易,造化無為字樂天;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滿行人耳,一度思卿 【 原作鄉,據全唐詩改。】 一愴然。」 【 唐摭言卷十五】

  裴相(休)為宣州觀察,朝謝後閒行曲江,荷花盛發,與省閤諸公同遊。自慈恩至紫雲樓下,見五六人坐於水次,裴與諸人憩於旁。中有黃衣飲酒軒昂,笑語輕脫。裴稍不平,問曰:「君所任何官?」對曰:「諾,即不敢,新授宣州廣德縣令。」復問裴曰:「押衙所任何職?」曰:「諾,即不敢,新授宣州觀察使。」於是奔走而去,一席皆歡,聞者大笑。左右訪於吏部云:「有廣德縣令,已請換羅江令矣。」宣宗在藩邸聞之,常與諸王為笑樂。及即位,裴為丞相,因書麻制回,謂左右曰:「諾,即不敢,新授中書侍郎平章事。」 【 唐語林卷四】

  韋澳、孫宏,大中時同在翰林。盛暑,上在太液池中宣二學士;既赴召,中貴人頗以絺綌為訝,初殊未悟;及就坐,但覺寒氣逼人,熟視有龍皮在測;尋宣賜銀餅,餡食之甚美;既而醉以醇酎。二公因茲苦河魚者數夕。上竊知笑曰:「卿不禁事,朕日進十數,未當有損。」銀餅餡,皆乳酪膏腴所製也。 【 唐摭言卷十五】

  盧彖安仁,李藩侍郎門生,性簡易。嘗與同年生在藩座,久之彖起更衣,藩謂門生輩本風,言訖彖適至,聞藩言即拱曰:「是不敢。」藩與門生不覺失笑。宣宗嘗微行,遇彖妻肩輿,左右皆走避,上即撤輿觀之,大笑而去。時人盛傳彖妻醜。 【 唐語林卷七】

  唐太和中,閹官恣橫,因甘露事,王涯等皆罹其禍,竟未昭雪。宣宗即位,深抑其權,末年嘗授旨於宰相令狐公(綯),公欲盡誅之,慮其寃,乃密奏牓子曰:「但有罪莫舍,有闕莫填,自然無遺類矣。」後為宦者所見,於是南北司 【 原本脫「司」字,據商本校增。】 益相水火。洎昭宗末,崔侍中(胤)得其志,然而玉石俱焚也已。乾符後,宮娥皆以木團頭, 【 吴鈔本作「木圍頸」。】 自是四方效之,唯內官各自出樣,匠人曰:「斫軍容頭、特進頭。」至是果驗也。 【 北夢瑣言卷五】

  大中中,日本國王子來朝,獻寶器音樂,上設百戲珍饌以禮焉。王子善圍棋,上勅顧師言待詔為對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云本國之東三萬里有集真島,島上有凝霞臺,臺上有手談池,池中生玉棋子,不由製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溫夏冷,故謂之冷暖玉,又產如楸玉,狀類楸木,琢之為棋局,光潔可鑒。及師言與之敵手,至三十三下,勝負未決。師言懼辱君命,而汗手凝思,方敢落指,則謂之鎮神頭,乃是解兩征勢也。王子瞪目縮臂已伏不勝,迴語鴻臚曰:「待詔第幾手耶?」鴻臚詭對曰:「第三手也。」師言實第一國手矣。王子曰:「願見第一。」曰:「王子勝第三方得見第二,勝第二方得見第一,今欲躁見第一,其可得乎。」王子掩局而吁曰:「小國之一不如大國之三,信矣。」今好事者尚有顧師言三十三鎮神頭圖。 【 杜陽雜編卷下,又見北夢瑣言卷一】

  自大中皇帝好儒術,特重科第,故其愛婿鄭詹事(顥)再掌春闈。上往往微服長安中,逢舉子則狎而與之語。時以所聞質於內庭學士及都尉,皆聳然莫知所自。故舉士自此尤盛,曠古無儔。然率皆膏梁子弟,平進歲不及三數人。由是僕馬豪華,宴游崇侈。以同年俊少者為兩街探花使,鼓扇輕浮,仍歲滋盛。自歲初等第于甲乙,春闈開送天官氏,設春闈宴,然後離居矣。 【 北里誌序】

  裴惲詩有「太康」字,宣宗曰:「太康失邦,何以比我!」宰執奏:「晉平吴,改元太康。」曰:「天子須博覽,不然,幾錯罪人。」上由是耽味經史,觀書不休。宮中竊目上為「老博士。」 【 大中遺事】

  宣宗嗜書,嘗構一殿,每退朝,必獨坐內觀書,或至夜中燭灺委,禁中謂上為老儒生。大中十二年,以左諫議大夫鄭漳、兵部郎中李鄴為鄆王已下侍讀。時鄆王居十六宅,夔、昭已下五王居大明宮內院。數日追制,改充夔王已下侍讀,五日一入乾符門講讀。懿宗即位,遂停勳。 【 唐語林卷二】

  裴公休在相位,一日奏對。宣宗曰:「今賜卿無畏,有何貯畫言之。」公嘗蓄論儲宮之意,至是乃頓首以諫。上曰:「若立儲君,便是閑人!」公不敢盡言而退。 【 幽閒鼓吹,又見南部新書〔戊〕】

  羅浮先生軒轅集年過數百而顏色不老,立於牀前則髮垂至地,坐於暗室則目光可長數丈。每採藥於深巖峻谷,則有毒龍猛獸,往來衞護。或晏然居家,人有具齋邀之,雖一日百處無不分身而至。或與人飲酒,則袖出一壺,纔容一二升,縱客滿座而傾之彌日不竭。或他人命飲,即百斗不醉。夜則垂髮於盆中,其酒瀝瀝而出,麴糵之香輒無減耗。或與獵人同羣,有非朋遊者,俄而見十數人儀貌無不間別。或飛朱篆於空中,則可屆千里。有病者,以布巾拭之,無不應手而愈。及上(宣宗)召入內庭,遇之甚厚。每與從容論道,率皆叶於上意。因問曰:「長生之道可致乎?」集曰:「撤聲色,去滋味,哀樂如一,德施無偏,自然與天地合德,日月齊明,則致堯、舜、禹、湯之道,而長生久視之術何足難哉?」又問:「先生之道孰逾於張果?」曰:「臣不知其他,但少於果耳。」及退,上遣嬪御取金盆,覆白雀以試之。集方休於所舍,忽起謂中貴人曰:「皇帝安能更令老夫射覆盆乎?」中貴人皆不喻其言,於時上召令速至。而集纔及玉階,謂上曰:「盆下白鵲宜早放之。」上笑曰:「先生早已知矣。」坐於御榻前,上令宮人侍茶湯。有笑集貌古布素者,而縝髮絳唇年纔二八,須臾忽變成老嫗,鷄皮鮐背,髮鬢皤然。宮人悲駭,於上流涕不已。上知宮人之過,促令謝告先生,而容質却復如故。上因語京師無荳蔻荔枝花,俄頃二花皆連枝葉各數百,鮮明芳潔如纔折下。又嘗賜甘子。集曰:「臣山下有味逾於此者。」上曰:「朕無復得之。」集遂取上前碧玉甌,以寶盤覆之,俄頃撤盤,即甘子至矣。芬馥滿殿,其狀甚大,上食之,嘆其甘美無匹。又問曰:「朕得幾年天子?」即把筆書曰四十年,但十字挑脚。上笑曰:「朕安敢望四十年乎!」及晏駕,乃十四年也。集初辭上歸山,自長安至江陵,於一布囊中探金錢以施貧者,約數十萬。中使從之,莫知其所出。既至,中路忽亡其所在,使臣惶恐不自安。後數日,南海奏先生歸羅浮山矣。 【 杜陽雜編卷下】

  宣宗崩,內官定策立懿宗,入中書商議,命宰臣署狀,宰相將有不同者。夏侯孜曰:「三十年前,外大臣得與禁中事;三十年以來,外大臣固不得知。但是李氏子孫,內大臣立定,外大臣即北面事之,安有是非之說?」遂率同列署狀。 【 唐語林卷七】

  宣宗製「邊陲曲」,其辭云:「海岳晏咸通。」上(懿宗)即位,而年號「咸通」。 【 唐語林卷七】

  大中末,京城小兒疊布蘸水,向日張之,謂捩暈。即上(懿宗)即位,捩暈之言應矣。 【 杜陽雜編卷下】

  【 編後附言:以上所輯錄的唐宣宗遺聞軼事計七十七條,錄自唐宋時期的二十多種筆記和雜史,其中有些書目尚未經整理。這次輯錄時,逐條加了標點,對一些顯係刻誤的字及需補充說明的人名作了夾注,加以圓括弧;其餘則一般照原文抄錄。並注明了徵引書目及卷數,以便讀者檢索。】

  東觀奏記